所谓的"内耗",在心理学上而言,是与"外化"相对应的精神状态。专业术语里的回避型人格障碍、自闭症,都属于内耗型人格,但日常人们常用来自嘲的,"什么也没干却身心俱疲",总是想太多、焦虑、抑郁……
被二舅治好"精神内耗"的那批人,是与"二舅"相对应的,城市写字楼里的"Cindy"和"Jackson",是流连都市职场却发现生活并不遂意的白领蓝领,或仅仅是沧海一粟的北上广漂泊者,做着底层的工作,渴望更多的成就与尊严。
二舅曾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
这帮人的"精神内耗",是置身异乡的漂泊迷茫,是为了应付庞杂的人际关系和工作压榨而感到力不从心,是物质与信息膨胀时代带来的情绪堵塞,总而言之,是对当下生活的暂时性厌倦与疲惫,以及衍生出来的逃离的欲望。
注意,是"暂时性"的逃离欲望。如果有条件,人人都想去探望一次二舅,跟着他一起干干活儿,在乡村的田野上走一走,用带着牛粪味道的天然空气,洗涤一下你被城市浓烟污染的内心。
但这依然只是你自己人生的一次短暂调剂,是一种回避式的缓冲。
当你从二舅那里汲取了些"无为""淡然"的精神营养,还是得回到自己的生活,去应付那些真正让你焦头烂额的情形,比如考试失利,应聘落榜,"35岁危机",买不起房,或者买到烂尾楼……
这些都是因为有机会,所有才有苦恼。二舅没有机会,他不再能参加考试,没有文化,不会经历失恋,也不考虑买房。
六十六岁的二舅和八十八岁的姥姥
说真的,有几个人愿意与二舅交换人生?
治好他人"内耗"的二舅,也一定不懂"内耗"是什么。
他的确呈现了一种平静而不假思索的生活,能予人鼓舞,传递了一种向外延展而非向内损噬的精神状态。
只是,这份平静所能倚赖建立的重要根基,还是"没得选"。
我们很难否认,二舅带来的"治愈"里包含着大量同情,甚至包含对自身生活的"降维庆幸"--你看,他那么苦,都能从苦难中提炼精神力量,相较之下,我的生活幸福多了,还有什么可抱怨的?
这种公共情感从来不新鲜。
维特根斯坦告诉人们:"只有我知道我是否真的疼,别人只是推测",我们没办法代替具体的"二舅"去消解或是感受内心的苦结,同样不可能用抽象的"二舅"去虚化必须面对的属于自己的人生。
在一种"小布尔乔亚"的窥视语境里,人们一面致敬,一面同情,一面回望自身,感到庆幸。
这份平衡达成的必要条件,是主人公的境遇继续,如果他的处境变好了,甚至好于大部分人,或许就会变成令人厌恶的祥林嫂,或是充满讽刺意义的华老栓。
平凡而乐观,落魄而不潦倒,守着一方天地,不必为房价、裁员、恋爱苦恼,这是当代人自己给自己注射的镇魂针,是另一种形式的鸡汤。
"躺平"和"佛系"哲学从城市小中产圈层的自嗨蔓延到乡村,入侵了那部分"没得选"的人生,这不够真实,也不够有力量。
世间有千千万万个二舅,但没有一个是人们想象中那个样子。(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