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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这件事情太让人吃惊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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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衰老的世界里,更让她难以应对又无法忽视的是老人的性欲。体能的衰退,并不代表对欲望以及亲密不再渴求。含蓄一些的老人会委婉地说,我喜欢女的给我洗澡,长得漂亮,活又干得好,希望下次全是女的来。大胆一些的老人直接发问,除了洗澡之外,还提不提供其他「特殊服务」。也有失去分寸感的半失能老人,聂积燕聊起其中的一位,趁着家属不注意,先用眼神示意,再去捏她的手,往浴巾盖住的隐私部位拉,聂积燕躲了好几次,又不能明着说,只能客气地暗示,「叔叔,这个手其实挺有劲儿的噢」,家属的注意力被拉回到浴缸,老人也就不好再动了。

「很难做的。」聂积燕一边摇头,一边皱眉。

哪怕是在观念先进的上海,新鲜事物的出现也伴随着或多或少的误解。最初,聂积燕开着「上门助浴」的商务车走在大街上,会被很多人指指点点,说这个年代怎么干什么活的都有?她去有老人晒太阳的公园发名片,一位大叔挑白了问,「你们这个洗澡,有小姐吗?」

这些误解曾给聂积燕带来许多困扰。她不断质疑自己,原本的人生是鲜活灿烂的,怎么现在每天面对的,都变成了听不见的、看不着的、脑子不清爽的老人?团队成员因此不断流散,换了一批又一批。但聂积燕不知道被一股什么力量牵引,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。

到现在,这份工作已经干了三年,上海摩登的印象在聂积燕脑子里慢慢褪去,她更多接触的是这座城市衰老与残酷的一面。

有了一些长期客户之后,聂积燕几乎能看到老人生命枯萎的全过程。有些子女孝顺,照顾得细心一点,老人面色会变好,还会发胖,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好;有些子女疏于护理,老人会枯萎得很快,每隔半个月,就要变一个样,身体每况愈下;还有一部分子女,对老人置之不理,认为人老后终归要死的,不如让老人自生自灭,早点解脱。

现实的一面凸显出来,金钱有时候会显得比亲情更牢靠。聂积燕接触到,条件好的老人,名下有房产,退休工资能达到一两万,子女会像宝贝一样供着老人,老人想要洗澡,就像喝粥一样平常了。如果中途洗累了,子女会说,宝宝已经累了,你们不要搞那么久,下一趟再来噢。条件不好的老人,一个月工资才两三千,大多挤在弄堂的老房子里,十几平米的空间,浴缸卡在床和沙发之间,才能勉强摆得下。这些老人难得洗一次,就要指挥了,这里痒,那里痛,总归是要洗个够,才感到这笔钱花得值当。还有一些老人,拿的退休金也不少,但已经不由自己掌控,想要洗澡,子女不支持,甚至去居委会投诉,老人也不敢多辩驳。

「所以说人跟人真的是没法比的。」聂积燕又总结,有的人大概不是老来的幸运者,子女生了好几个,却没有一个靠得住;有的人一辈子独居无依靠,只能等居委会送来一日三餐,老来境遇也十分悲惨。

到最后,如果老人连金钱、亲情都一同失去了,安全感就会变得稀缺。他们不得不把情感寄托在所能掌握的一些细小物品上。一位老人洗澡时,手里总攥着一把钥匙,钥匙匹配的抽屉里锁着老人珍惜的一切,因此老人一刻也离不开,睡觉也要压在枕头下面;一位曾参加过战争的老人,洗澡时总把一根裤腰带看得很紧,其实腰带只是一根白布条拧成的,不值几个钱,聂积燕猜测,或许它对老人有某种特殊的意义;还有一位老人洗澡时总要抓着一把零钱,有一块的,五块的,尽管她已经糊涂到分不清纸币的面额了,但抓在手里,她的表情显得很踏实。

比起所有老人,长宁区的一位独居老人是聂积燕见到的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。每天,她都靠墙蜷缩着坐着,头发像野人一样又脏又长,大小便都在裤子里,晚上睡觉也不会脱下来。居委会没办法,才帮老人约了一次上门洗澡。见到聂积燕一行人进来,老人害怕得一边狂叫,一边甩动四肢,想把陌生人赶出门。几个人好不容易把她抬进了浴缸,老人还是不配合,整个洗澡过程就像是一场打架。

最后,聂积燕总算把老人身上洗干净了,就是一双脚没有洗到——不管她怎么劝说,老人就是不肯把鞋子脱下来,担心一旦脱了,以后就再也没有鞋穿了。

聂积燕和护士抬着浴缸,准备上门。

新世界与旧世界

去年11月的一天,冷空气抵达上海,气温降到只有几度。

我跟着聂积燕去河南中路531弄一户人家。这是一位名叫曹翠莲的74岁老人,同时患有脑梗、糖尿病和右侧肢体偏瘫。她的下肢已经伸不直了,也不能说话,但神志还算清爽。

距离翠莲上次洗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。一直等到天气极好的那天,家人再次为她预约洗澡。阳光打在附近南京路步行街上,这条街道遍布明亮富丽的商场,东方明珠和外滩就在不远处。宽阔的正街道往里延伸,分出多条岔道,长成独具老上海风味的弄堂。

531弄便隐藏其中。因为房子间距小,下午的阳光早已在这里熄灭,弄堂显得阴沉沉的,一股寒气在密集房子之间狭窄的弯道里窜动。

翠莲住在这些房子中的一间。一扇铁皮门背后,遮盖的是一个杂乱而又有序的空间——轮椅、木柜、餐桌把二十几平米的地方塞得满当当。其中一个木柜上,摆着一台带DVD的老电视,旧世界流行的电视剧《大宅门》正在屏幕里播放。翠莲躺在房间里侧的病床上,床铺紧贴着一面墙壁,上面挂着她与家人过生日、过节等不同时刻微笑的照片。

「照片都是专门挑出来的。」她的丈夫胡金泉介绍。胡金泉今年82岁了,说话声音又柔又轻,两腿弯曲,背部佝偻,是一个做事十分细致的老头。每天,他会把自己和翠莲要吃的五颜六色的药丸,分门别类装在一个带小方格的塑料盒子里。我们到达时,他正为翠莲准备洗澡要用的毛巾和衣服。

翠莲留着一头灰里泛白的短发,露出又高又光秃的前额。两条眉毛快要掉光了,眼皮也耷下来,但目光依然有神采,看得出来,胡金泉把她照料得很好。

去年12月,翠莲和金泉在医院里过圣诞。

翠莲洗澡时,胡金泉开始了他的回忆——妻子已经在病榻上躺了11年。发病是在一个糟糕的夜晚,一家人吃过了夜饭,翠莲突然一下子倒在地上,不停地呕吐。胡金泉怎么喊她都没反应,赶紧打电话喊救命车,送到附近一个大医院。医生一看,说是脑溢血,如果做开颅手术,只有一半存活的机会。胡金泉做了保守的选择,想让妻子慢慢恢复。妻子在医院昏迷了一个礼拜,醒来之后,左半脑的脑梗导致偏瘫。

生病前,翠莲留着一头短短的卷发,是江南造船厂的一名正式职工(上海当时规模最大的造船厂),丈夫胡金泉在一家汽车修理厂,单位也十分体面。1970年,两人经人介绍相识,第一次见面就在翠莲家。说起记忆中的第一印象,胡金泉腼腆地笑,「这个姑娘有点胖。」处了一年半,两个人很谈得来,胡金泉感到姑娘性格温和,老实肯干,讲好了就要去打结婚证。

一开始,他们跟着父母蜗居在上海市中心二十几平的房子里,一直到单位分了房,情况才有所改善。平日里,他和翠莲各自去厂里上班,一个人工资36元,一个人工资56.5元,凑在一起,除去一家人的吃喝,把余钱攒下来,凑够数了,再给家里买大件。

这些接受洗澡的老人大多出生在1940年代,又在动荡的岁月里长成青年,毕业后要么当兵,要么上山下乡,分配进工厂的人是幸运的一批。结婚分房、攒钱买大件,是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。

像如今的都市青年一样,他们是旧世界里的摩登青年和高级打工族,会蹬着一辆二八大杠上下班,坐慢吞吞的「辫子车」(上海老式无轨电车)到「新世界百货」逛商场,穿涤纶面料衬衫、连衣裙或喇叭裤去看电影。

那时还没有双休日,一周放一天假。这一天,翠莲和金泉一般在家里打扫卫生,偶尔也去繁华的南京路兜商店,只看不买,但乐在其中。

再往后,生活的下一个阶段在两人面前展开。翠莲生育了一儿一女,得了产后高血压,但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。抚育了孩子后,她从不给自己买东西,唯有一样,碰到节假日,她偶尔从市场带一束鲜花回家,最喜欢康乃馨和玫瑰。胡金泉偷偷把零花钱省出来,给翠莲买衣服和首饰。他买过最贵的是一块手表,195元,是他近四个月的工资。

「五十年一晃眼就过去啦。」胡金泉说。像这对老夫妻一样,那块手表现在也走不动了,钢质表带长了锈,变得老旧不堪,只好被锁进木柜抽屉里。

翠莲生了重病后,旧世界也在时代更迭中退场。南京路变得生疏了。再到商场里去,柜台的东西都是很贵的,进去看一看,营业员要把人盯得不自在,反而没有了当年的乐趣。「有距离了。」胡金泉说。

除了过年给翠莲买衣服,他们也就不再去了。

在他们老去后,南京路又被新一代的年轻人占领。给翠莲洗完澡,刚好是周五晚上6点。年轻人结束了一周的工作,赶往外滩和南京路。中心城区热闹起来,出租车被堵在了宽阔的马路上。

新世界大商场里人潮涌动,伴着闪耀的霓虹灯,明星们代言的手表、护肤品、珠宝等各种奢侈品的广告在屏幕上滚动出现。

显然,这样的世界已经不属于翠莲和其他接受洗澡的老人——和那块旧手表一样,他们现在只剩下一副残败而充满病痛的身体,被禁锢在家里,甚至是一张病床上,被遗忘在了旧世界。

一位接受洗澡服务的老人,在年轻时拍的结婚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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