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历本的第一页由此开始,上面写着:Ⅱ型糖尿病伴脑血管病变,伴肾病,伴周围神经病变,高血压。多发脑梗塞,脑萎缩。
那次发病后,她的身体逐渐变坏,四肢慢慢不会动弹,如今只剩下一只手还算灵活,能自己抓着鸡块喂进嘴里。她与丈夫离婚十八年了,唯一的儿子在三年前因病去世。兄弟姐妹都没有了,她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,独自睡在这满是尿骚味的屋子里。只有钟点阿姨每天不情愿地把房门打开数次,给她擦拭身体,换尿不湿,以及送来一日三餐。
为了应付没人看护的生活,林景怡把平时要用的东西都堆放在床头,比如手机、餐巾纸、水杯、药盒等。即便如此,很多时候她还是摸不着,难免把东西翻弄得床单上到处都是。于是,她拼命去够,又经常把垫着的尿不湿甩掉,没人来处理,尿液会把被褥浸湿。
长期躺在屋子里,她倒不觉得有什么难闻的气味,只看到好多苍蝇在头上乱飞。「不碍什么事。」她像宽恕无礼而粗心的钟点阿姨一样,宽恕着屋子里陪伴着她的仅有的活物。
尽管距离上一次洗澡已经过去了三年,助浴师聂积燕仍清晰地记得第一次上门,就被她屋子里的味道熏到难以呼吸。那还是在林景怡生病不久时,上门助浴这一项目刚从日本进入国内,被上海一家养老公司推行,与各街道的居委会试点合作。林景怡被居委会列入了需要帮扶的老人名单,免费接受了四名助浴师帮她洗澡。
但洗过一次之后,她才知道价格是450元(最近涨到了499元)。她付不起这笔钱,因为退休金已经几乎变成了阿姨的工资,看病周转不过来的时候,反过来还要向阿姨借钱。她也就不再去想洗澡这回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