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诊室左侧墙根下,郝新民痛苦地蹲坐着。这位70多岁的农村老汉心绞痛犯了,他说自己心慌、胸闷、胸痛,可由于这段时间医院阳性病患增多,入院变得困难起来。
十几米外的急诊室,灯光昏暗,郝新民的儿子郝强正和医护人员争吵:“老人都病成那样了,到底怎么办?”几个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,只顾忙着手上的事,无暇解释太多。
这家医院的急诊室面积不大——一个简单的半圆形工作台,一块几十平米的自由活动场地,再加上一条狭窄的走廊、抢救室、病房,就构成了很多人得以继续活下去的空间。
以往,这里基本都是120送来的急救病人,无论什么病情,至少能保证每个患者躺在床上。可如今,随着大量阳性人员拥入,让这个本来就呼吸沉重的场所,变得更加劳累起来。医护人员也无奈,他们的很多同事也感染了,现在一个人至少要干五六个人的活。
一家医院里,被送来的阳性患者。摄影:林樾
郝强继续大声追问,“我们已经去了一个医院,他们不收治才来这里的!”被面罩、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医生用疲惫的眼神死死盯着郝强:“你闹完没?没看到全是病人吗?正在努力协调。”
郝强这才想起来环顾四周看一看——不仅走廊地上躺着四名患者,工作台旁还躺着一位。家属们散落在周围各自打电话、想办法,看看能否转院或托关系找医院领导,但似乎谁也没能成功。眼看医生不再理会自己,郝强转身出去找父亲。郝新民对儿子说:“给老子抽支烟,死了算了。”郝强没拒绝,两人摘下口罩,一起蹲在墙根抽起烟来。
一支烟没抽完,三辆救护车急匆匆开来。随车医生没让患者下车,而是跑进急救室看看能否马上救治。郝强父子盯着看了近10分钟,没见医生走出来。闪着灯的救护车呆呆地停在原地,既未熄火,也未开动。
随着12月7日“新十条”的落地,除了患者、医生本人面临压力外,承担疫情防控的医院,也在接受着新一轮的考验与洗礼。这其中,有些医院在突然放开的情况下略显慌乱,有些则迅速调整应对措施,如实行分级诊疗制度、扩充阳性患者的隔离病房等。
第5家医院
最近几天,67岁的姜春生就住在郝新民父子蹲守着的这家医院里。他是丧偶的独居老人,被慢性支气管炎折磨了好些年。他平时会服些舒张支气管的药物,只要不抽烟、没污染,家里经常保持通风,那些症状也都能熬过去。
从9月到11月,他所在的河北某市大多时间被闭环管理着,姜春生憋在家里,愈发感到不舒服。这种明显的不适感在11月底愈发严重后,他想着能否去医院看一看。可产生这个想法时,他所在的城市还没完全放开,出行仍有诸多不便。
正在姜春生犯愁的时候,当地防疫政策忽然一夜之间放开了,很多地方出入不看核酸,除个别地方还在闭环外,全市都恢复了自由。
姜春生赶紧给常去看病的医院打电话咨询。对方说,只要有48小时核酸阴性就可以。姜春生赶紧找地方做核酸。但他发现,小区楼下的核酸亭、社区检测点都不提供检测服务了。于是,他打车去附近医院检测,但其中一家完全停诊,另一家给钱也不做了。
姜春生只得前往要去看病的那家三甲医院,看看能否就地核酸。到医院后他得知,这里确实可以做核酸,但至少排队两小时不说,报告也得24小时后才出来。情急之下,姜春生拿出老花镜认真看了看医院规定——如果没有48小时核酸,当场做个抗原自测也可以。可医院不提供这个服务,需要他自己到外面购买。
走遍了医院周边的几个大药房后,姜春生发现,没有一家店的抗原有存货。
做不了核酸,买不到抗原,姜春生有些害怕。之后,他听一个老伙计说,另一家三甲医院门口有人兜售抗原自测,于是急匆匆赶了过去。
果然,这家医院门前,几个中年女人正在售卖抗原试剂。她们一手拿着整盒的抗原试剂,一手举着二维码,脖子上挂着纸牌,一面写着住宿,另一面写着抗原。
有很多人在医院门口高价兜售抗原自测条。摄影:林樾
“8块一套,扫码付款。”一个女人对姜春生说。刚准备付款,旁边一个人说:“昨天不是还5块呢!”正准备收钱的女人说:“明天得10块,后天可能得15块。”
明知是坐地涨价,姜春生还是花40元买了5套。对他来说,这个抗原自测条就是其进入医院的金钥匙。回到医院,姜春生站在门口,用棉签捅了捅鼻子,按照说明书说的,分别转了5圈,将棉签插入试剂管,用手使劲捏了捏,将混合物的试剂滴在试剂条上。
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。社区人员早教给我了,一共滴四下。”姜春生等了不到一分钟,便看到了一条阴性线。随即,他拿着这把“钥匙”,在门卫面前晃了一下,顺利进入医院。
走进医院,姜春生被震撼到了——不管是候诊大厅还是医院走廊,到处都是患者,其中以老人居多,有的坐着,有的在地上放条被子躺着,有人则直接躺倒在地。
尽管医院得挂号,但大家早就不按挂号排时间了。姜春生转悠了半天,发现很多诊室没有医生。他问了好一会儿才得知,医护人员也阳了一大片,不少没阳的人都被调到急诊或其他院区搞支援了。
姜春生挂的是呼吸内科专家号。在疫情之下的医院,这个科室显得更加敏感。他从中午12点等到下午4点,也没等上医生。这期间,他时有咳嗽、大声喘息,周围人以为他是新冠肺炎重症患者,劝他赶紧离开。下午4点,姜春生还是没看上病,只好回家了。
经过输液大厅时,姜春生往里面看了看——大厅里的拥挤程度堪比春运,有人坐着,有人站着,每个人手臂上都插着输液针头,一条条输液管像极了西游记中的盘丝洞。
想着在医院看病太难了,姜春生想去药房先买药对付下。这时他发现,平日里没什么人的大药房门前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他至少排了1个小时,才将药物买齐。
在家吃了两天药,姜春生觉得病情还在加重。12月9日一大早,他带着几个抗原条又出发了。他没想到,这次就医更加曲折——他先是去了当地最好的三甲医院,但该院阳性患者和医护人员太多,干脆不接诊了。后来,他又连续去了两家省级综合医院,这两家医院也人满为患,走廊上连空地方都没有。
近日,一家综合医院的急救室走廊。摄影:林樾
标签: 新冠冲击下有医院至少一半医生感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