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记者对话多名2022年感染过新冠病毒且已核酸转阴的上海市民群众。他们中间有年过九旬的老人、年仅6岁半的女孩以及艾滋病患者;也有人居家自愈,经历了“转阴”的波折。虽然感染后每个人身体变化不同,但多位受访者提及了当时的心理压力和思想负担。不过,随着身体康复,他们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,目前均没有出现后遗症。考虑到个体差异,这几位受访者的症状与情况不能代表所有人,但是他们还是能够作为真实的样本提供参考。
“我们没有新冠的症状,就是当时思想负担很重”
讲述人:张世和,79岁,退休职工
简要来说,我和老伴从感染新冠病毒到核酸转阴,从上半年疫情时期到现在,一直无症状,没吃过药,也没什么感觉,身体跟以前一样。
究竟如何感染的,我也不清楚。事后回想,可能是3月31日浦西封控前夜,那天我到黄浦一个菜市场买馄饨皮,那时候接触的吧。4月1日封控以后,我们每天抗原自测,4月2日我和老伴检出“两道杠”。
怎么会“两道杠”,说实话我思想上很紧张,不明白怎么自己患了这个毛病,很害怕。但当时没有什么症状,咳嗽也没有,发烧也没有,全身也不痛,没什么不舒服,就是思想负担很重。
接着核酸确认阳性后,居委通知我们等候去方舱医院。4月6日中午12点多接到电话,让我们把东西整理好准备去方舱,大概晚上11点钟车子到了。这辆面包车上坐着十来个人,12点多我们到了黄浦区一家方舱医院。因为那天收运的人很多,车子也多,我们这辆车子停在门口等了好久。
在等候进方舱的过程中,我出了一点状况。
车里很闷,门窗都关着。我开始烦躁、心慌,逐渐感觉头晕、恶心、腹部不适。我想上厕所,但驾驶员下车我不能出去,实在摒不住了,我看到车窗有个缝,把手伸出去招呼远处的驾驶员,请他们让我下车上厕所。驾驶员过来了解情况,开门让我下车。当时我已经大便失禁了。
进入方舱医院后,老伴帮我办了登记手续,我还是不舒服,当晚又上了几趟厕所,发现排泄物是褐色的,明显是便血。这让我越发紧张不安,我虽然身体很疲惫,却怎么也睡不着,就这样撑到了天亮。
6月,79岁的张世和为曙光医院医生手写了一封感谢信,感谢医生在方舱医院及时帮助自己转院救治。本文图片除注明外,均为受访者供图
4月7日清晨,我看到许多身穿防护服的人在过道,防护服上写着曙光医院,我拉住一个医生想请他帮我看看。那位医生听完我陈述病情,说要马上转院治疗,方舱没有治疗条件,他帮我联系了转运。
4月7日当天,我被转运到卢湾中心医院,在医院发热门诊接受紧急救治。医生查出我消化道出血,接下来挂盐水、吃药,救治了四天四夜。那时候我还是很紧张,担心自己要完蛋了,最不安的时候,我甚至给远在国外的孩子留了遗言。不过四天下来,我的消化道出血缓和,很快痊愈了。
4月11日我又被转运回方舱医院,工作人员把我和老伴安排在一起,相互可以照应。那时候我们每天核酸,4月19日我们核酸转阴,4月25日、26日我和老伴分别出舱回家。
很多人都问过我们是怎么治疗的。我老伴今年74岁、我79岁,她和我2021年都接种了新冠疫苗,她打了两针我打了三针。感染病毒整个过程,从我们发现核酸阳性到转阴出舱,我们没有出现过感冒、咳嗽、发烧、疼痛等新冠患者常见症状,没有吃过感冒药。我因为消化道出血有一次治疗,我老伴什么药都没吃过,就在方舱医院住了近三周。
至于我的消化道出血,医生说和感染新冠病毒没什么关系。我怀疑,可能是我高度精神紧张导致的,那个时候,我每天老会想怎么我这么倒霉,感染了这种病,心里面很焦急。
出舱至今,我和老伴日常都按照社区要求做核酸,没有复阳过,从来都是阴性。现在常态化管理时期,我们两三天做一次核酸。生活很平静,平时买买菜,在社区活动活动。大家都很友好,我们没遇到过歧视,身体也没有什么后遗症,完全跟以前一样。
面对新冠病毒,现在我可能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,但我和老伴平时还是很注意,出门戴好口罩,按时做核酸,希望不要再出现以前那种情况。
“我居家自愈,真的没什么后遗症,你让我拼命想我也想不起来”
讲述人:王女士,25岁,居住在浦东新区某小区
我们小区是老公房,几乎每栋楼都有感染。我不确定自己怎么感染的。
4月8日下午,我开始不舒服,觉得头痛、喉咙痛,晚上测温37.8℃发烧了。觉察到可能感染了新冠是因为腰酸,平常感冒不会有腰酸,那次就像下雨天风湿的感觉。体力也不好,胸闷,爬4楼会气喘,但也没有虚到走不了路,只是提不起精神。
当时买药不方便,家里有什么吃什么,连花清瘟、抗病毒口服液都吃,贴退热贴。我始终没有烧到过40℃以上。
居家自愈的王女士,她感染后在手机上记录每天身体症状变化和用药等情况。
4月10日,我确诊了。那几天体温虽然在下降,但喉咙像刀割一样更痛了。我以前有过扁桃体发炎,这次要痛很多。大概持续到4月15日,主要嗓子痛,后来喉咙好了,腰酸背痛等身体症状也没有了,身体跟感染前没什么两样。
但我的核酸结果有些反复。因为患有其他疾病,且是独居,我向居委争取了居家隔离。每隔三四天有人上门核酸,一开始测的几次是阳性,4月18日是阴性,20日是阳性,22日是阴性,28日阴性,这才算正式转阴。我的抵抗力不是特别好,一直在临界值徘徊。
居家隔离期间,我的食欲没什么变化,就是正常吃饭。我一般睡很久,中午起床吃一顿,晚上吃一顿,大多数时候都在床上躺着,捂紧被子、开空调,也不怎么走动。整个人精气神比较差。
我当时咨询了一个医生,他说最好能买到头孢,但我买不到,家里只有连花清瘟、抗病毒口服液。连花清瘟吃了几天就停了,抗病毒口服液一天三支坚持吃,症状没了继续吃,毕竟没有症状也不代表完全好了。后来吃到没有了,翻出了过期的,我就喝过期的抗病毒口服液。我感觉吃药没什么作用,更像是心理安慰。还有多喝水,一个上午要喝七八杯水。
身体其实没那么难受,但心理压力很大,看到很多网上的信息,比较焦虑,晚上三四点都睡不着。我们小区也有老年人确诊,过几天就转阴了,可能他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,好得快。
感恩楼上一位热心的邻居,之前不认识,就是疫情期间小区微信群里加的。在我居家期间,他一直帮我把居委发的物资以及我自己买的屋子放在家门口。其实感染的事我没跟别的邻居透露,也不敢在群里说话,帮我拿物资的邻居只是奇怪我怎么没去方舱,但没有表现出嫌弃或担忧。
康复之后,我的生活没受什么影响。季节性病毒感冒、扁桃体发炎,后来也会有,其他就没什么。这几个月,我的口腔溃疡长得更多了,但挺玄学的,口腔溃疡跟压力、饮食等很多因素都相关。我也会做剧烈运动,心肺功能没什么影响,跟感染新冠之前差不多,呼吸上没有明显变化。
刚恢复上班的时候,做核酸要单人单管,两个礼拜后就没有这个要求了。
确诊初期,我告诉了上海同事,他们很惊讶。到了4月末,大家听到已经没什么情绪起伏,习惯了。但是和外地人讲起这件事,他们会用一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看你,或者用一种很夸张的口吻,“你阳过?没事吧?”“有没有什么后遗症?”感觉我刚从ICU出来一样。
前段时间,北京的前同事专门打电话来问我,得了新冠有没有后遗症。我说没有,他一副不相信,又很害怕,就继续追问,我说“我真的没什么后遗症,你让我拼命想,我也想不起来”。
其实生病之后,我特别注意了有没有人会歧视我,结果完全没有。我在互联网公司工作,跟别人说我感染过新冠,他们的反应没什么特别的,大家主要就是好奇。我也问过HR,招人的时候会不会问一句“你有没有阳过”,他说根本不问。
我接种过2针疫苗,但还是感染了,生病可能还得靠免疫力。通过这件事情,我觉得身子太虚了。因为当时好得很慢,居委会告诉我,70多岁的老太太都好了,我还没转阴。
我平时作息不规律,也不爱吃水果、蔬菜、牛奶。年轻人大多生活得不怎么健康,我感觉年轻人也可能是易感人群。
前几个月,我会做做运动,一周去一次健身房,增强免疫力,运动也能让心情好点。但最近一个月也停掉了,现在感觉不运动也没啥。这个病得就得了,即便再得一次,如果不拉去方舱,那我也不怕。可能对我来说,防范病毒不是因为生理问题,而是害怕被拉走隔离。
“我身体上没什么影响,但女儿至今仍在学校单人单管采样,有点特殊”
讲述人:唐女士,31岁(她6岁半的女儿、68岁母亲也都曾是新冠病毒感染者)
4月12日入住新国博亲子方舱,4月18日结束了方舱之行。虽然过去了半年,但是如今回忆这一段,我还是觉得记忆深刻。
4月以前,在我们家,我6岁半的女儿糖糖因为此前得过肺炎,我没让她接种疫苗,我和68岁的母亲分别接种过两针和三针疫苗。
4月头的时候,我母亲最先确诊感染了新冠。4月4日半夜,我和女儿就作为密接进入了隔离酒店。次日一早,我摸到女儿的额头发烫,一测体温发现有热度,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哭着说身上疼。我马上联系隔离酒店医疗组,叫120去了同仁医院,女儿也在之后被检测出核酸阳性。
小孩子其实比较直观,难受了就会哭闹,那时候女儿就哭闹了一天,说明第一天确实是疼得比较厉害的。到了第二天,她就不太哭了,我让她多喝水多睡觉,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。
我自己其实在女儿发高烧的差不多时间,身上也开始有了热度。从我自己直观的身体感受来说,感染新冠还是比正常的发烧要难受一点,主要是发烧,身体疼,然后就是咳嗽。
发烧和身体的疼痛几乎是同时到来的,主要集中在“阳”了的前两三天。那种疼就是浑身无力的感觉,人也站不直,骨头和肌肉都疼。但是两天之后,基本上这种疼痛就消失了。之后就是咳嗽,大概一个礼拜,会有痰,但咳嗽的频率不是很高,也不剧烈,到后面偶尔咳一下,也不会放在心上。
不过据我母亲说,她感染了以后倒没觉得身体有什么疼的。现在过去半年了,我们三个人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,我自己后来到现在都没有感冒过,都还挺健康的。
生活上,在我们回到家后,没有别的特别不方便的地方。楼里邻居不太和我们聊感染后的这些经历,可能他们还是觉得有点偏隐私、敏感。我的同事倒是会来问我,感染后感觉如何?我也都告诉他们,其实没什么的,我心理上没觉得有什么好忌讳的。
女儿和我不太讨论那时候的事情了,但是这事对她也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。今年九月,女儿上了小学一年级,入学前,是否感染过新冠等情况我们都如实上报了,所以女儿在学校做核酸采样,至今还是单人单管的。我自己是觉得,这样多少有点搞特殊,但是我问了她,她没觉得有什么。
还有一层好的影响吧,就是女儿和一位“大白”哥哥结下了友谊。
4月份在方舱医院,“大白”刚刚哥哥陪唐女士6岁半的女儿糖糖玩,让孩子在方舱的生活多了色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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